那是把好刀,可以在最漆黑的夜裡散發出光芒。
它一刀斬過,割裂了大雨,最終斬斷了一根雪白的脖頸,那是女人的脖頸,鮮血衝天而起,頭顱衝天而起。
鮮血衝天而起,頭顱衝天而起。
鮮血衝天而起,頭顱衝天而起。
這一幕不斷在每個人的面前迴環,不斷迴環,雨不停落下。
所有人都像是陷在了那場緋色的雨里出不來了。
這就是,蘇君炎的刀,蘇君炎的道,他的最強殺招,也是他藏在心底的最陰暗的東西。
緋色之雨。
無人躲的過,逃的脫的雨,那就是宿命。
很久很久很久以後,才有人從那場雨里走了出來,不,應該說是雨停了。
雨終於停了。
刀也停了。
它落在鐵浮屠的面前一寸,最終沒有砍下去。
不知道是沒有了力氣,還是蘇君炎自己也走不出那場大雨。
「噗——」他猛然噴出了一口鮮血,整個人跪倒在了地上。
但他的刀,卻始終高舉著,在鐵浮屠面前一寸。
是不甘心嗎?
是啊,該有多不甘心啊,明明差一點就成功了,差一點就可以從黑暗裡走出來了。
勇冠三軍啊,光明啊,重新鮮活的人生啊,我是多麼厭倦了那只有大雨的黑暗啊。
「勝者……」一旁的仲裁官吞了口唾沫,準備宣布最終的結果。
「卡拉——」
「卡拉啦——」
就在這時,忽然有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響了起來。
是千鈞浮屠啊,它碎了。
在那場無邊的緋色之雨里,就連千鈞重的鐵塔,也不堪那陰暗悲傷的輪迴宿命。
它破碎了。
緊接著是鐵甲,鐵浮屠全身的鐵甲一寸寸的爆裂開來,他跪倒在了地上,用手裡的長刀死死地拄著地面,不願意倒下。 ?贏……贏了嗎?
很多人看到鐵浮屠長刀墜地,都是有些不知所措。
原本鐵浮屠已經確定了勝局,可如今看來,他才是真正的輸家。
但看蘇君炎和鐵浮屠兩個人同時跪在地上,一個滿身鮮血猶如妖魔,一個鐵甲盡碎狼狽不堪。
又有點分不出到底誰勝誰負了。
蘇君炎嗎?
他的刀還舉著,離鐵浮屠還有一寸的距離。
可這一刀終究沒有砍下去啊。
倘若鐵浮屠不服怎麼辦?
畢竟軍部大賞也沒有規矩說長刀離地面高的,算贏。
局面彷彿又陷入了死局。
不可能有平局的。
軍部大賞,武道爭鋒,從來只有第一,沒有第二。
現在兩個人同時墜地不起,那麼便要繼續戰鬥,直到有一個人站不起來,或者死掉為止。
歷年軍部大賞,並不是沒有過更兇殘的場面的。
中央聯邦又是極度尚武,從來也不禁止這種事情的發生,反而還有些鼓勵。
那仲裁官的那句勝者隔了很久,卻始終沒有下文。
場面陷入了極度的死寂與尷尬。
所有人都沉默著,逼迫著蘇君炎和鐵浮屠再做生死。
「咔咔咔——」就在這個時候,第二輪的碎裂聲出現了。
這一次碎裂的,居然是鐵浮屠死死支撐的那一把刀!
長刀破碎,鐵浮屠終於支撐不住,整個人朝著地面倒去。
他的倒下,也意味著那個已經流傳了多年的步戰無敵的神話的終結。
它將和鐵浮屠一同墜地破碎。
可有人不讓他墜地。
一隻手拉住了鐵浮屠墜落的身軀。
是蘇君炎,他把蚩尤拄在了地上,牢牢地撐住了鐵浮屠的身體。
這是武道之志的延續,亦是強者之間的共鳴。
「謝謝。」鐵浮屠疲憊地說道,他不僅僅是感謝蘇君炎沒有讓他敗的太過難看,也在感謝他沒有讓他的武道之志墜落。
從今往後他還是那個鐵浮屠,雖然已非不敗,但仍舊不動不搖,堅定地朝著武道之巔走去。
至此,已經再無異議。
蘇君炎,略勝一籌。
「勝者……」仲裁官再次拉高聲音,聲音卻有些顫抖,也無怪他激動,因為百年來第一個冠軍,勇冠三軍就要從他的嘴裡誕生。
「蘇君炎!」
「蘇君炎!!!」
「蘇君炎!!!」
「蘇君炎!!!」
轉瞬間,海潮般的呼喊聲就從整個環形競技場呼嘯起來。
他們並不是人人都看好蘇君炎,有些人還因為蘇君炎輸了錢,可他們依舊大聲為他喝彩。
因為他是英雄,是強者,一個打破了上百年無人可以打破的艱難險關的男人,值得這樣的尊重。
那是光王不曾做到的,是路西菲爾不曾做到的,也是無數驚才絕艷的前輩英傑不曾做到的。
蘇君炎做到了。
這一刻沒有人計較他是魔王的傳人,因為魔王是久遠的傳說,他卻是正在冉冉升起的太陽。
穿越萬里雪原,無邊黑暗和孤獨,蘇君炎終於來到了光里。
蘇君炎已經力竭,站不起身,他勉力回頭去看中央看台,在那裡,奧莉薇亞也早已淚流滿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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嘉獎儀式在一個小時之後。
蘇君炎先把妖刀蚩尤收好,又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它送了出去。
等到某些對魔王遺寶很有興趣的人來找他的時候,溫寧頓自然會出面擺平。
溫寧頓不行,奧德修斯也在第一時間趕來救場。
不知不覺間,蘇君炎在中央王城居然還有了點倚仗,雖然這些倚仗糾纏錯雜,且脆弱不堪。
「你這是步險棋啊。」奧德修斯替蘇君炎打發走了一個五大家族派過來打探消息的人,坐在蘇君炎身旁嘆了口氣。
這的確是步險棋。
蘇君炎拿出蚩尤的那一刻,就註定了他要立於極度危險的地域。
他沒有錯,錯的是他是魔王傳人,擁有魔王的遺寶和恐怖的力量。
那都是足以引動人們心中貪念的極致東西。
一旦他沒有贏,他沒有勇冠三軍,那麼等待他的,就不會是現在還算溫和的表面試探,而是赤裸裸的搶奪,審判,和死亡。
現在他贏了,成了傳奇,可人們的貪念不會下去,因為蘇君炎不夠強,雖然他勇冠三軍,可他畢竟只有一個人,他敵不過整個中央王城的貪慾。
就算勇冠三軍的榮譽可以替他抵擋一些東西,至少沒有人會在明面上動手,奧德修斯和溫寧頓也可以替他抵擋很多東西,可總會有比他們更強的人,更強的勢力。
除非,蘇君炎變得足夠強。
可以說雖然蘇君炎走進了光里,但卻有更大的風雨在等著他。
「你想要嗎?」蘇君炎不答,反問道,他笑了一下牽動了傷口,頓時齜牙咧嘴。
「不想。」奧德修斯皺了皺眉頭說道,他的確不想要,他只愛魔動力武裝。
「可是很多人想要啊。」蘇君炎這樣說,臉上卻沒有太多煩惱的意思。
「還有很多人想要你死。」溫寧頓介面道,他說著搖了搖頭,「還是先別說這些了,我們還是先恭喜你大獲全勝吧,冠軍上校。」
冠軍上校,就是蘇君炎日後的榮耀了。
冠軍是勇冠三軍,上校是蘇君炎即將獲得的軍銜。
溫寧頓一開始根本沒想過蘇君炎可以走到這一步,他覺得最多也就是一項登頂。
沒想到,蘇君炎真的是全能。
「你們猜路西菲爾現在是什麼表情?」溫寧頓臉色古怪,似乎正在想象那位未來的太陽神鐵青的臉。
「他只會笑一笑,不會太在意。」蘇君炎和路西菲爾接觸過幾次,大概有點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男人。
本該也幸災樂禍的奧德修斯也不答話,只是點了點頭,因為他很清楚自己這個親弟弟是個什麼樣的人。
溫寧頓想了想,大抵也想到了一些什麼,也不再進行這個話題。
過了一會,他忽然說:「一會的嘉獎儀式是海克里斯大將主持吧?」
聽到這個名字,奧德修斯的臉上徒然陰鬱了起來。 「韓以諾,你這就要走了么?」
見得韓以諾離開,顧佳蕊不由有些傻眼。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,就這麼怔怔的問出這麼一句傻話兒來。
聞言,頎長俊美的少年,腳下倏然一頓,轉目回首似笑非笑望向顧佳蕊:
「不然呢?難不成,佳蕊你是想要我留下?嗯,如果你真的極力堅持的話,我倒是可以勉為其難的。」
顧佳蕊:「……」
她這都是說了什麼傻話啊。
【捂臉】
迎上韓以諾那似笑非笑的目光,顧佳蕊的一張俏臉,瞬間紅爆,扭頭就鑽進了被窩,一把拿被子蓋過了自己的腦袋,藉以掩飾自己此時的尷尬與臉紅:
「什麼極力堅持啊。我才沒有呢。我才沒有那個意思呢。你快走吧。我要睡了。晚安!」
急急說完這一切,顧佳蕊又兀自翻了個身,做出一副『我已經睡了,不打算搭理你,親,你自便吧』的架勢來。
見她如此,韓以諾不由得略略一勾唇,兀自輕笑著轉身離去。順便在出房門之際,細心的替顧佳蕊掩上了房門。
「佳蕊,奔波了一天了,你洗個熱水澡再睡吧。房間裡頭有浴室,一切都是現成的。你自己放水吧。」
門外,韓以諾特有的清悅男音,隔著一道木質大門,施施然傳來。
「哦。」
聞言,躺在床上的顧佳蕊輕輕哦了一聲,想了想,還是從善如流的起身,趿著柔軟的拖鞋,向著浴室的方向而去。
然而,她還沒有走上幾步,門外,韓以諾的聲音,又再一次響起:
「還有,佳蕊,待會兒睡覺的時候,不要蒙著頭睡了。還捂得那麼緊。小心透不過氣。多大的人了,還這麼不會照顧自己。」
顧佳蕊:「……」
一種被人當長不大孩子的既視感,怎麼破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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