雲崖嘆了口氣,認真道:“徒弟,師父和你說真的呢,他將有大難,你還是早點離開吧。”
林霜降卻看着自己手中的墜子出神。
雲崖大驚:“徒弟!你別是我想得那樣啊!”
林霜降笑道:“師父,我想賭一下。賭贏了就萬事大吉,賭輸了不過重頭再來,你說好不好?”
雲崖真人啪地抽她腦門一下:“孽徒!考慮下師父我的心情!多大歲數了!”
林霜降道:“修仙的人,嚇不死。”
雲崖真人無法,只能嘆息道:“好自爲之。”
林霜降醒了。
她醒後若有所思,前往樑國議事殿。推開門前尚能聽見議事廳內爭論着“周國虎視眈眈已吞齊冀,樑國當如何處”,她聞言咳了兩聲,吸引了殿內人的注意,方踏了進去。
樑筠見是林霜降,原本陰沉地面容舒緩二分,開口道:“國師何事?”
林霜降開口道:“樑國將滅。”
此話剛落,大殿頓時一片喧譁,丞相更是指着林霜降痛斥“妖言惑衆”!
樑筠擡手止了滿堂喧鬧,沉沉道:“無可解?”
林霜降道:“嗯,天命如此。”
大殿頓時一派死寂之氣,丞相不住嘀咕着“滿口胡言,江湖騙子”——即使他明白雲霜真人從不妄言,此話十有□□是真得。
樑筠的眼眸一派深沉,林霜降笑道:
“困人者非天命,而是人心。放心,我信我心,不信天命。若天命如此,與天命一搏便是。”
她話音剛落,卻覺喉頭一陣腥甜。咳出聲後一看,竟是滿目紅色。
林霜降:“……這是不許搏的意思?”
樑筠沒有注意道林霜降輕咳後的掌心,思索片刻後笑道:“與天搏命?當真?”
林霜降想了想侄子的好感度,斬釘截鐵道:“搏!”
林霜降將霜女佩摘下,贈予樑王,道:“此物爲信,我去尋策,三月歸。”
樑筠重諾,道:“與城待君歸。”
林霜降本想回天墉翻一翻古籍,看有無辦法。可未曾想剛至崑崙山頭就被紫胤逮了個正着,接着被困劍陣。
林霜降道:“……幹嘛呀這是!”
紫胤斂目,神色肅然,緩緩開口:“雲崖真人夢中吩咐,若見你身上無霜女佩,困住你。”
林霜降:“……他是不是還說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,所以求賢侄你幫忙?”
紫胤不語,算是默認。
林霜降抓狂:“他的話你也信!”
紫胤看了看天色,道:“不得不信。”
他話音剛落,天色驟變,隱有九天玄雷藏於其中!天地間就像是被灌入了一道黑風,將一切都攪得不得安生,遮天蔽月,呼嘯間更有吞噬天地之勢!
禍到請付款 紫胤驀然拔劍,對林霜降道:“躲好!”
長劍出鞘,雪亮如鱗!氣盈太虛,身後便畫出萬千殘劍直衝驚雷而去!林霜降慣知劍修強大,今見紫胤一劍抗天雷之力,方纔明白雲崖真人爲何總喜歡帶自己去同這對劍修師徒套近乎。不外乎是丹修孱弱,遠不及劍修強力,雲崖擔心雲霜日後渡劫有難,先幫她抱個大腿。
然後這大腿雲霜一抱就是三十年。
她覺得紫胤和他師父真是不容易,怎麼就攤上了自己師徒這幫損友。於是她便想開口,讓紫胤離開,個人的緣法個人抗,紫胤這個朋友做得足夠意思了。
林霜降還未來得及說話,便先是一口血吐出。
那道天雷本還要劈下,卻似因這血緩了緩,最終竟是如來時一般突兀散去了。
紫胤見天地已恢復平靜,方收劍回鞘,詢問道:“如何?”
林霜降這會兒只顧得上吐血,哪還有空回他。
紫胤將靈力自林霜降後背灌入,林霜降方緩了口氣,看着藍天白雲,嘆息道:“多災多難。”
紫胤道:“天命所定,你不要白費力氣了。”
林霜降道:“不掙一掙怎知道不行?”她頓了頓開口道,“況且我也不得不爭,我不想再重來了。”
紫胤道:“或許我要違你心意一次。”
林霜降眼前一黑,便失去知覺。待她再次醒來,身側已是白雪漂浮。
有一道者見她醒來,頜首道:“在下太華清和,受紫胤真人所託暫時替雲霜掌門診治一二。”
林霜降第一句便是:“樑還在?”
清和真人道:“樑滅,還剩吳國,周便可一統天下。”
林霜降:“…………”
她摸了摸本子,這條線的結果果真出來了——侄子的好感度清晰的刻進了她腦子,那一欄令人害怕的黑色負值簡直令林霜降膽戰心驚。負值後跟着的【何以少團欒】已經可以令林霜降腦補出樑筠面無表情道“天道棄我,世間棄我,你自當也棄我”的臉。
林霜降:……第一次不是刷過頭,而是負好感呢,滿負值是有多恨我_(:3)∠)_。
林霜降深沉道:“我身體如何?”
清和道:“總算想起來問這句?撐不過冬日,紫胤已去尋甘木。”
林霜降激動道:“尋什麼法!當時別把我綁過來,讓我回樑國!指不定我立刻就過了!快把他叫回來,西王母那麼好相與的嘛!”
清和贊同道:“我也這麼想,救你可再尋辦法,不周山實在太危險。然而紫胤的性格你明白,他決定了,誰能阻得了?”
林霜降道:“說我快死了,他一定回來。”
清和:“…………”
林霜降淡定的把自己吐得滿紅的手絹丟一邊,道:“看,我也沒說錯。”
清和道:“我去喚紫胤,但你千萬別再他回來前撐不住。”
林霜降道:“其實救我還有一個辦法。”
清和:“?”
林霜降深沉道:“我們做朋友吧。”
清和:“…………你是紫胤摯友,我自當你是朋友。”
林霜降:“……騙人。”
清和覺得病人真難纏,不得不打起精神,從心頭許諾道:“我願與你爲友。”
倚在榻上神色蒼白的天墉掌門聞言,像是聽見了什麼訝異的聲音,眼中透出無上欣喜,令清和還以爲自己是不是真得名震寰宇,使得一派掌門得自己爲友竟然高興地像獲新生。
林霜降神色感激道:“多謝,好人一生平安。”
清和:“……?”
他見林霜降嘴角含笑,接着便不再言語,似是閉上了雙眸睡去,心下微驚,便忍不住伸手去探了對方的脈搏——
清和:“……”
清和第一次嚐到喜悲不知的滋味。他轉而以符向紫胤傳信,聲音嘆息。
清和道:“回來吧,雲霜真人仙去了。”
紫胤後來常思,與天抗命是對是錯。人力自不能勝天,否則樑國也不會滅,雲霜也不會死。可再想到雲霜去世前平靜的神色,紫胤又想,這或許便是雲霜的道——知命最難,造命實易。但盡人事,莫問天道——爲道而死也算得所。
而後三百年,他得道成仙,雲遊四方。三百年後重回崑崙,方見天墉舊址不知被何人發現,以雲隱洞爲後山,建天墉城,如崑崙其餘七派一般,修劍道,頗有薄名。 林霜降對卡盧比道:“我們聊聊吧。”
卡盧比帶林霜降去了落雁峯。
此時已是晚間,夜色下的白雪在月光下彷彿會發光。林霜降握着卡盧比的手,跟着他一步一步向着落雁峯林而去。
因爲常年積雪,落雁峯上的植物都是些抗旱針葉類的樹木,被披上一層又一層的積雪,遠遠看去,就像是連綿不斷的萬里雪海。
卡盧比帶林霜降到了落雁峯觀雪最佳的點,轉而輕聲道:“有些晚了,白日更好看。”
林霜降笑道:“我倒覺得各有所得,白日裏雪可不會是這樣泛着銀。”
卡盧比道:“如果喜歡,我們便去崑崙,聽說崑崙萬里冰原,它的雪景比起純陽一定另有一番味道。”
林霜降聞言正了神色,一時間像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。可就算沒談過戀愛,經歷過那麼多世界幾乎看過各種情侶的霜大大也知道,這種事拖不得,越拖越糟。
所以她纔跟着卡盧比來到夜間人稀的落雁峯,想跟他把話全部攤開來說。
林霜降道:“我沒有資格去否認或者去評判,你的感情是對是錯,因爲我自己也沒有精力過。卡盧比,我一直把你當做最親密的朋友,因爲我們曾共同面對過生死,而即便在死亡面前,你也不曾拋棄我。”
卡盧比握緊了林霜降的手,低聲道:“我知道,而你也未曾拋棄我。”
林霜降解釋道:“我不曾拋棄你是因爲我知道自己不會真正的死亡,我其實並沒有你想象的偉大。”
卡盧比露出迷惘的表情。林霜降知道他是不能理解爲何自己會如此篤定在那樣可怕的沙漠裏、明明已經瀕死的自己如今卻說出“不會死”這樣的話——以常人來看,人死是不可能復生重來的。
她想要解釋,卻不知要從何說起。
自從她撿到這個本子開始,所有的一切就變了。
她突然多了好多身份,卻沒有一個身份是真正屬於林霜降的。
林霜降忽然就有些喪氣,直到卡盧比撫上了她的臉頰,溫熱的溫度自他的手心蘊熱她冰涼的臉頰——林霜降擡起頭,彷彿從卡盧比的溫柔的眼神中得到了鼓勵。
她撲哧一笑,伸手也捏了捏卡盧比的臉,在對方帶着笑意的眼神中,挺直了身體,姿態認真嚴謹。
林霜降:“對不起,我不能接受。”
卡盧比眼中的笑意減退,他就這麼定定地望着林霜降,好半晌道:“因爲唐煙嗎?”
“不。”林霜降搖頭,“因爲我自己。”
林霜降道:“我很珍惜你這位朋友,所以更不願意傷害你。”
卡盧比面露不解,他道:“既然如此,你爲什麼無法接受?我會對你很好,比任何人都好——”
林霜降道:“因爲我沒有自信能一直陪伴在你身邊,終有一日,我會自你面前消失,就像我曾突然地出現在你眼前。”
卡盧比驟然收聲。
林霜降繼續道:“我們一起走過很路,我也算了解你。如果是朋友,我消失了,你還是卡盧比。可如果我任憑你繼續喜歡下去,以你的性格,我不在了,你還會是卡盧比嗎?”
“我從沙漠救你,不是爲了比死神還要殘忍地摧毀你。”
她笑了笑,臉頰邊的酒窩若隱若現,像個孩子。
她眯着眼,開着玩笑:“如果我只是唐霜,那我一定會喜歡上你的。”
“畢竟你長得這麼好看又厲害,不喜歡你才難呀。”
卡盧比望着她明亮的雙眼,映在雪夜裏就像是地底那條散落着星點光芒地生命之泉。生命之泉滋養了夜之民族,流經乾涸的土地,最終彙集在神像腳下。然而籠罩在光芒中的神像總是冰冷而難以觸及,就像天空的明月,站在地上的人類,無論造出怎樣的雙翼也無法觸及。
可眼前的少女不是神像,她有溫度,近在咫尺。不是空洞的教義,更不是出生便需跪拜的象徵——她可以只屬於個人。
卡盧比握着林霜降的手,抵上自己額頭,用跋汗語輕道:“你是我的信仰,我尊重你所有的決定。”
你是我的信仰——所以無論你決定如何,我都將遵守。
林霜降沒聽懂,她有些不解地看向卡盧比:“你說什麼?”
卡盧比道:“我會等。”
林霜降:“……我不是不願意跟你走,而是真的會消失。”
卡盧比道:“我明白。”
絕版萌妻太搶手 重生之巔峰強少 林霜降:“……不,你不明白。”
卡盧比便不再反駁林霜降,靜靜地不說話。
林霜降覺得事情有點大條,爲了能解釋清楚,只能使出殺手鐗。
林霜降道:“我們來做個約定吧。”
“三年爲期。若三年後我還在這裏,那便同你一起離開、遊歷天下。但如若三年後我不在人世,也請你不要追尋我的下落,只將我當做你記憶中的一位普通朋友。”
卡盧比道:“……好。”
林霜降與他勾手約定,望着對方依然帶着溫柔的褐紅色眼眸,忍不住便嘆息出聲。她想,爲了所有人好,這下倒是一定要在三年內打出摯友線了。唐煙的結果還未出來,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。
如果不成功……那就只能試試於睿真人了_(:3)∠)_。
於睿真人這麼聰慧又善良,應該很容易……的吧?
林霜降很快便明白了人心不是那麼好攻略的。
當晚她回了於睿真人的院子,剛合上自己住的那間屋子門,一轉身就見唐煙一身唐門暗器地坐在她屋內的圓桌邊,遮住了半張臉的面具令他看起來有違冷酷。
林霜降當下就想大叫,好在唐煙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捂住了她的嘴巴,等林霜降平靜了心緒,方纔放開了手。
林霜降撫着自己受到驚嚇的心臟道:“你怎麼進來的!”
唐煙冷笑道:“我唐門浮光掠影下,便是皇宮大內,也不是進不得。”
林霜降沒空和唐煙糾結“我大唐家堡天下無雙”這個話題,走去桌邊給自己到了杯水定定神,她頗苦大仇深問道:“……你告訴我,我在你眼裏到底是什麼樣?爲什麼你晚上進我屋子一點不自在都沒有?”
唐煙沒有理會林霜降,直接道:“我問你,你那句話什麼意思。”
林霜降茫然:“什麼話?”
唐煙咬牙:“……就是你說你會消失。”
來到異界當師父 林霜降大驚:“煙哥,你居然聽壁角!!太不道德了!”
唐煙不耐道:“你和陌生男人三更半夜地跑出去,還不許我跟着去看看?誰知道你是不是打算勾結外人,背叛我唐門。”
林霜降:“……我知道唐門個鬼的祕密,和人勾結也要能有抖出去的東西啊!”
唐煙一揮手,低首逼近:“這不重要,重要的是——你那句話什麼意思。”
林霜降微怔,半晌伸手抓了抓臉頰,別過臉道:“……拒絕人嘛,都需要理由。”
唐煙伸手直接捉住了她的手臂,一用勁便將整個人拉了過來,他自上而下地望着林霜降,眉心間隱有黑氣聚集。
他低低道:“我不是那個異域人,騙人的把戲我比你還多,一句話是真是假,我可能比你這個說話的人都分得清——那句話,到底是什麼意思。”
林霜降沉默良久,開口道:“我說,你信嗎?”
唐煙道:“只要你說。”
林霜降便張口胡說道:“我是鬼谷弟子嘛,會算命,所以算到自己活不久了。”
唐煙嗤笑:“滿口胡言。”
林霜降:“……你是測謊儀嗎?”
唐煙道:“我測過你的脈搏,強健有力,哪兒來的性命之憂。你說不說?”
林霜降乾脆閉上了嘴,來到一個世界刷人好感,刷滿就能離開這個世界什麼的實在太過匪夷所思,與其說出來被當神經病,還不如不說了。
唐煙的脾氣真的不算太好,如今滿腔怒火都壓抑着,他望着林霜降氣極反笑道:“你不說也沒關係,人也見過了,立刻和我回唐門,這三年你便就在唐門裏,一步不出,我倒看你怎麼‘消失’。”
饒是林霜降脾氣再好也火了,她質問道:“我從來沒有問過你,你憑什麼管我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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